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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騎士的抱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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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騎士的抱抱

裁決所的騎士長辦公室內間休息室。

正趴在自己柔軟的睡窩裏假寐的狼犬聽見房間外傳來門板“砰”的一下被用力闔上的聲音, 噌地一下立起耳朵從窩裏躥了出來。

他聳了聳鼻子,聞到了那熟悉的薔薇香氣,便支起身體用狗爪子拉下門把手, 然後頂開門縫沖到了休息室外。

“汪汪!”裏德!

他搖著尾巴來到自己的養父身旁,和往常一樣扒拉著他的大腿迎接他。

但這次回應他的卻不是紅發半精靈的抱抱, 而是對方抗拒的一推。

“誰都別來靠近我!”

達洛斯被推了一個趔趄, 他有些不敢置信。

他可是裏德最愛的小狗,小狗的貼貼怎麽會被拒絕呢?

門被再次打開的聲音從狼犬身後響起。

他轉過頭,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銀發男人。

這不是道恩嗎?

這家夥今天怎麽打扮得有一些不一樣?這不是裏德去裁決法庭的時候會穿的審判長的法袍嗎?他們這是在玩些什麽身份互換的游戲?

達洛斯不懂大人的世界那些彎彎繞繞,不過有些道理他還是懂的。

哼, 一定是這個家夥才惹得裏德這麽生氣。

“汪嗚……”

裏德,你別生氣了……

他腆著臉再次湊上去。

“我說了別靠近我!”

紅發半精靈用腳將撲過去的狼犬一腳踢開,他往後退去,手心不慎撐到了身後桌案上, 立刻將桌上燙出了一個焦黑的手掌印。

他怔了一下, 猛地抽回手,握緊了掌心。

“達洛斯, 你先出去。”

他強忍著怒意, 低聲道。

被踢開的巨犬在地上滾了一圈, 站直身體, 壓低耳朵發出委屈的嗚咽。

“嗚嗚嗚嗚……”

裏德你怎麽了……你怎麽突然這麽兇……我做錯了什麽了嗎……

“我讓你出去!”

紅發半精靈皺起眉, 不由地提高了音量。

巨犬身體一僵,褐瞳中露出濃濃的受傷和難以置信, 半晌之後, 他耷拉著尾巴和耳朵, 邁開腿從門口默默地跑了出去。

“……你這樣他會傷心的。”

沈莫玄看著離開的巨犬,不知怎麽的從那巨大的毛茸茸的背影中讀出了“吾父叛逆傷透吾心”的信號。

一道淩厲的拳風從面前襲來, 男人視線左移,反應迅速地擡起手握住對方的手腕,將那個拳頭止在自己面門前三寸的位置。

他看著半精靈手中冒起的紅熱光芒,嘴唇微啟。

“怎麽,燙他你不忍心,燙我你就隨意?”

半精靈怒目而視,再次擡起左拳,卻被男人梅開二度用右手再度抓住了手臂。

銀發騎士面無表情地註視著他,握著他的雙手將他往後推去,兩人的腳步越來越快,直到裏德的後腰撞到了桌案上,他的身體不由地後仰,桌上的文件和雜物都劈裏啪啦地落到了地上。

半精靈倒在桌面上,手腕被人摁在腦袋兩側。

他喘著氣,仰視著壓制在他的身上的銀發審判長,手臂繃緊的肌肉可以顯示他現在抗拒的態度。

“現在冷靜點了嗎?”

一縷銀白發絲從男人的額角滑落,在他的眼眸前晃蕩。

“我該冷靜些什麽?”

半精靈的語氣帶著幾分自嘲。

“眼睜睜看著仇人就這麽逃脫制裁,難道我還應該高興嗎?”

“普林霍爾沒有逃脫制裁,他此生都會在地牢中度過。他會受到四十記鞭刑,我可以和聖子溝通,讓你作為行刑人。”

“那不夠。”

裏德·柏宜斯擡起眼簾,翠綠的眼瞳被仇恨和不甘籠罩著。

“那遠遠不夠。”

“我想要的是他被烈火焚燒,被淩遲處死,被苦苦折磨到流盡身體最後一滴血,然後在絕望和懊悔中淒慘死去。”

“只有那樣……只有那樣……才能慰藉我父親在天之靈。”

他的聲音顫抖,視線的焦點落在面前的銀發男人俊美而又冷峻的臉龐上。

“但是你毀了這一切……”

他搖著頭。

“我相信你才會把這個案件的裁決權交給你……但你卻就這樣放過了那個人渣……你是審判長,你明明就有很多斡旋的餘地,你明明就可以……”

“裏德·柏宜斯。”

男人打斷了他。

“你是在明晃晃地示意我應該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幹預審判結果嗎?”

紅發半精靈頓了頓。

他偏開頭,避開了那雙冰藍色眼瞳過於銳利的註視。

“什麽是光明,什麽是不光明……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光明嗎?”

“這些年在裁決所,我見識到的因為形形色色原因墮落的光明修士多如牛毛……聖山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潔凈之所,但就連這裏,就連我們這些信仰著光明神的修士都無法抑制心中的惡念孳生……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絕對的正義和善良嗎?”

“如果沒有,那麽我為什麽要對光明如此堅守?”

他的話讓沈莫玄皺起眉。

他似乎找到對方再次魔力失衡的原因了。

“你的光明之力在減弱,裏德……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?”

紅發半精靈扭過頭,看向他,沈默不語。

“……你對神的信仰動搖了。”

沈莫玄看著他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,緩緩道。

他沒想到安德烈的死對裏德的影響會如此之大。

光明之力的根基在於對光明神的信仰,如果裏德持續這樣消極下去,他或許會失去使用光魔法的天賦。

“已經無所謂了。”

半精靈不以為意地說道。

“沒有光明之力,用火也是一樣的。”

“沒有光明之力,你就會失去成為聖騎士的資格,這樣也無所謂嗎?”

“……”裏德的眼神顫了顫。

“是啊,無所謂了。”他勾起嘴唇,只是聲音不知道為何有些沙啞。

“父親走了,我也要回曼斯菲爾德繼承他的爵位和領地,聖騎士……誰愛當誰當吧。”

半精靈的回答讓銀發騎士陷入了沈默。

他緩緩松開了對方的手,支起身體。

須臾後,他道。

“讓你信仰動搖的原因……是普林霍爾沒有被判決死刑嗎?”

“他的死,就能夠改變這一切嗎?”

“……”

紅發半精靈從桌上支起身體,略帶嘲諷地勾起唇角。

“如果我說是呢?”

“……我知道了,那就如你所願。”

銀發騎士轉身拉開房門朝外走去。

裏德面色一僵,他看著男人大步流星越走越遠,卻不是朝著出口的方向轉彎,而是朝著關押著普林霍爾的牢房的方向走過去。

等等……

他有片刻感到懵懂和茫然。

他真的去了?

他要去幹什麽?難道就因為他說他想要普林霍爾去死,他就要去殺了他嗎?

他的雙眼緩緩瞪大了。

道恩·雷蒙德他瘋了嗎!

他可是光耀聖騎士!

光耀、裁決、秩序。

光耀為三大騎士團之首。

因為光耀騎士維護的是神的光輝與榮耀,他們是神明最堅定的信仰者,也是最強大的守護者。

道恩身上的光明之力那麽純粹,那麽耀眼。

如果……如果他真的親手殺了普林霍爾……他會因此被神明厭棄嗎?

他可是光耀聖騎士啊……他本該是維護公平正義的天平,是絕不徇私的高尚騎士,如果他因此失去了力量,從那個驕傲的,人人艷羨的光耀聖騎士長變成一個普通人……

紅發半精靈眼中閃過一絲慌亂,他懊惱地捂住臉。

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麽……他居然在教唆一個聖騎士去殺了罪犯……

……

沈莫玄已經都要走到普林霍爾的牢房了。

他將手扶在腰間的劍鞘上,拇指將劍格緩緩推開,眼眸微暗。

什麽三位一體的他可不在乎,本來想著就這麽算了,但既然那家夥這麽礙事,還是解決掉吧。

一道紅光從面前亮起,紅發裁決騎士從傳送法陣中出來,將他腰間的劍柄一把摁住,他擡起頭瞪了他一眼,兩人腳下再度亮起了火魔法構築的傳送陣。

沈莫玄只覺得視野一閃,兩人回到了剛才所在的房間。

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他疑惑不解地問著。

紅發半精靈表情陰惻惻地看著他,不回答,而是揪著他的領子將他推搡到了轉角處的墻壁上。

他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失衡的魔力,直接將男人的領口燒出了一個大洞。

意識到這一點後,裏德松開手,啪得一下將手掌貼到他的臉側,那張綺麗的面龐湊近。

“你這個傻子!瘋子!大笨蛋!”

沈莫玄一楞,他頭一次被人罵得這麽狠。

“裁決已定,不可撤銷,你現在這是明目張膽地想要違反教律?”紅發半精靈厲聲道。

男人一頭霧水。

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?

“你剛剛要去幹什麽,拿劍削了他的腦袋?”

裏德依舊是那氣沖沖的質問語氣。

沈莫玄理所當然地應了聲:“嗯。”

“還‘嗯’!我讓你去殺你就去殺?你為什麽要這麽聽我的氣話!”

氣話?

他不是認真的嗎?

男人沒有問出聲,但是他已經把疑惑都寫在表情裏了。

“你這個……”

裏德真想要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的腦回路是什麽做的,為什麽這麽一根筋呢!

“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會有什麽後果!如果教會因此處罰你呢?”

“我接受處罰。”

“那如果你因此失去了力量呢?”

“……不會的。”

沈莫玄終於意識到了他剛剛的舉動哪裏不妥。

裏德可能是擔心他會像他一樣因為信仰動搖而失去光明之力吧。

“我不會失去力量的。”他回答。

紅發半精靈一怔,眼神中露出幾分覆雜之意。

他擡起手,卻又不敢觸碰到對方,只能將額頭埋到對方肩膀上。

“別去做傻事……道恩……”他軟下聲音道。

“我不能再失去你了……”

肩膀上傳來一陣濕意,沈莫玄哽住了。

他沒想到會嚇哭對方。

“我沒事的,別哭了。”

他不擅長安慰別人,只能生疏地擡起手,環過對方的肩膀,在他的後腦上揉了揉。

靠在他肩上的紅發半精靈身體一僵,好像不習慣這樣。

男人立刻抽回了手。

“等下,別松開。”

略帶泣音的沙啞聲音從他的懷中響起。

“不許松開……”

沈莫玄對半精靈這種說變就變的物種服氣了。

他擡起雙手,松松摟住了對方。

誰知道對方還不滿意。

“不是……剛才那樣的……”

……你說怎樣就怎樣吧,祖宗。

男人一只手扶著半精靈的脊背,另一只手托著他的後腦,以一個充滿安全感的絕對保護的姿勢懷抱住了對方。

肩膀上的濕意逐漸蔓延,炙熱的淚水滲透了黑色法袍的布料,打濕了他的胸口。

紅發半精靈在他的懷中低聲地哭泣,就好像要將所有的痛苦和哀傷都發洩出來一般。

而銀發騎士則靜靜地懷抱著他,用堅實的臂膀支撐著他的身體大部分重量,手掌偶爾在他的脊背上輕輕拍一拍,安撫著他起伏的情緒。

漸漸地,半精靈身體中原本失衡的魔力竟然奇跡般地開始恢覆正常,手掌中散逸出來的炎火之力也逐漸隱沒了。

感到懷裏的人擡起了腦袋,沈莫玄松開了手,看著半精靈哭花的臉,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手帕遞給他。

“好點了嗎?”

“……”

他沒有得到回答。

紅發半精靈接過手帕抹掉自己眼角的淚水,用一雙被浸潤過的翠眸看向他。

“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別人,否則我就和你友盡。”

他的語氣依舊兇巴巴的,但因為濃重的鼻音毫無威懾力。

“……好。”沈莫玄點了點頭。

裏德臉上露出幾分窘迫,他抓著手帕,紅著臉轉過身。

“你可以走了,我想一個人靜靜。”

休息室的門啪的一下被從裏面關上了,沈莫玄看著自己肩膀和胸口被哭濕了一大片緊緊貼在身上的布料,陷入了沈默。

有種被用完就丟的感覺。

行吧,反正人沒事就好。

他轉身離開了裁決騎士長的房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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